《小窗幽记》卷五 素 第二记原文注释译文

【小窗幽记 卷五 素 第二记原文】

砚田登大有①，虽千仓珠粟，不输两税②之征；文锦运机杼③，纵万轴龙文④，不犯九重之禁⑤。

步明月于天衢①，览锦云于江阁。

幽人清课，讵但啜茗焚香；雅士高盟，不在题诗挥翰。

以养花之情自养，则风情日闲；以调鹤之性自调，则真性自美。

热汤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茶类隐①，酒类侠②。酒固道广，茶亦德素。

老去自觉万缘都尽，那管人是人非；春来倘①有一事关心，只在花开花谢。

是非场里，出入逍遥；顺逆境中，纵横自在。竹密何妨水过，山高不碍云飞。

口中不设雌黄，眉端不挂烦恼，可称烟火神仙；随意而栽花柳，适性以养禽鱼，此是山林经济。

午睡欲来，颓然自废，身世庶几浑忘①；晚炊既收，寂然无营，烟火听其更举。

花开花落春不管，拂意事①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心地上无风涛①，随在皆青山绿水；性天中有化育②，触处见鱼跃鸢飞。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斗室中万虑都捐，说甚画栋飞云，珠帘卷雨①；三杯后一真自得，谁知素弦横月，短笛吟风。

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间，烟霞具①足；会景不在远，蓬窗竹屋下，风月自赊。

会①得个中趣，五湖之烟月尽入寸衷②：破得眼前机，千古之英雄都归掌握。

细雨闲开卷，微风独弄琴。

水流任意景常静，花落虽频心自闲。

残醺①供白醉，傲他附热之蛾；一枕余黑甜②，输却分香之蝶。闲为水竹云山主，静得风花雪月权。

何地非真境?何物非真机?芳园半亩，便是旧金谷①；流水一湾，便是小桃源②。林中野鸟数声，便是一部清鼓吹；溪上闲云几片，便是一幅真画图。

人在病中，百念灰冷，虽有富贵，欲享不可，反羡贫贱而健者。是故人能于无事时常作病想。一切名利之心，自然扫去。

竹影入帘，蕉阴荫槛，故蒲团一卧，不知身在冰壶鲛室①。

霜降木落时，入疏林深处，坐树根上，飘飘叶点衣袖，而野鸟从梢飞来窥人。荒凉之地，殊①有清旷之致。

明窗之下，罗列图史琴尊①以自娱。有兴则泛小舟，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消忧；莼鲈稻蟹②，足以适口。又多高僧隐士，佛庙绝胜。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沼高台，鱼鸟流连，不觉日暮。

山中莳花种草，足以自娱，而地朴人荒，泉石都无，丝竹绝响，奇士雅客亦不复过，未免寂寞度日。然泉石以水竹代，丝竹以莺舌蛙吹代，奇士雅客以蠹简①代，亦略相当。

虚堂留烛，抄书尚存老眼；有客到门，挥麈①但说青山。

帝子之望巫阳①，远山过雨；王孙之别南浦，芳草连天。

【小窗幽记 卷五 素 第二记注释】

①砚田：砚台笔墨这块田地，指写诗作文。大有：丰收。②两税：田赋、丁税。③机杼：本为织布的工具，在此指行诗作文的匠心。④龙文：即龙纹，喻指华丽的词藻。⑤九重之禁：朝廷的禁令。古代皇帝自命为真龙天子，禁止他人衣饰上带有龙的花纹。

①天衢：天上的街道，在此因山高耸入云，故以此喻指山上的小道。

①隐：隐士。②侠：侠客。

①倘：倘若。

①庶几浑忘：差点全忘了。

①拂意事：扫兴的事。

①风涛：喻指心中的愤恨之情。②化育：万物勃勃生长。

①画栋飞云，珠帘卷雨：语出唐代王勃《滕王阁序》：“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①具：具备。

①会：领会。②入寸衷：进入心中。

①残醺：落日的余光。②黑甜：白天睡觉。

①金谷：即晋代石崇所建的金谷园，位于洛阳西北方向，极为华丽奢靡。②桃源：东晋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①冰壶：盛放着冰的玉壶。鲛室：晋代张华《博物志》中记载：“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比喻极为清冷之室。

①殊：小。

①尊：即樽，酒樽。②莼鲈稻蟹：莼菜、鲈鱼、稻米、螃蟹。

①蠹简：被蠹虫毁坏的书简。

①麈：麈尘，常用于拂扫灰尘。

①帝子之望巫阳：化用宋玉《高唐赋》中楚怀王与巫山神女相会之典故。

【小窗幽记 卷五 素 第二记译文】

在砚台笔墨这块田地里耕耘大有所获，虽然拥有千仓的珠宝、米粟，却不用缴纳田赋、丁税；锦绣般的文章在匠心这个机杼上织纺，纵使有上万轴的带有龙纹的锦绣布匹，也不触犯朝廷的禁令。

迎着明月在高山的小路上行走，在江上楼阁遍览锦绣般的云彩。

幽居之人做着清雅之事，不仅仅是喝茶焚香；清雅之士的雅聚，也不仅仅是题诗作画。

倘若以养花的闲情自我修养，那么心态情怀就会日渐闲适；如果以驯养仙鹤的性情来自我调性，那么真性情自然会变美。

热汤如同沸水，所以茶比不上酒；幽静之韵如同白云，所以酒比不上茶。茶像隐士，而酒像侠客。酒的功效固然很大，但茶的德性也很素雅淡薄。

老年的时候自然会觉得万种尘缘都了断了，哪还管什么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春天来了，如果还有一事要关心的话，那就是只在乎花开花谢。

身在充满是非的世间，出入都可以逍遥；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都可以率情自在，任意纵横。竹林虽密也无法防止水流的经过，苍山虽高也无法阻碍白云的飘飞。

口中不随便说出议论之语，眉间不挂着烦恼，可以称得上是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听随心意地栽种鲜花柳树，按照性情以喂养禽鸟、鱼儿，这正是在山林中经邦济世的行为。

中午睡意袭来，精神萎靡不振，就连自己的身世也差不多要忘了；晚上炊烟熄灭晚饭过后，寂寞无事可做，就炊烟再起煮茶清谈。

花开花落，春天不理会这些，扫兴的事，不要对别人说；水暖水寒，鱼儿自然知道，心领神会之处还需要自己独自欣赏。

倘若内心安宁没有愤恨之情，那么所到之处，处处都是青山绿水；倘若性情中天生就有长育万物之念，那么所接触到的所有景象中都会有鱼跃鸢飞。

无论宠辱都不会惊慌，闲适地观看庭院前的花开花落；无论去留都不会在意，任意地随着天空的白云舒卷自如。居于斗室之中，什么杂念都没有了，还用说什么画栋飞云，珠帘卷雨；三杯酒之后一切都纯真自得，还有谁知道素弦横月，短笛吟风。

得到意趣并不在于多，盆子一样大的池子、拳头一样大的石头，同样可以具备烟霞之意趣。观赏景色不在于有多远，茅草窗、竹屋下，一样可以欣赏到风月。

如果可以领会其中的乐趣，那么五湖的烟雾明月都可以进到心中；如果能够看破眼前的玄机，自古以来的所有英雄豪杰都可以在你的掌握之中。

在连绵细雨中闲适地打开书卷，在和煦的微风中独自抚弄琴弦。

任凭水流随意自然地流动，景色依然很恬静，尽管花儿频繁飘落，心中仍旧可以很安闲。

面对落日的余光之美景饮酒至醉，傲视那些见到光和热就攀附的飞蛾；白天躺在枕上酣睡，不理会那些分取花香的蝴蝶。安闲的时候就做山水竹云的主人，静谧之时就独揽风花雪月的观赏之权。

什么地方不是真正的境界?什么东西不是真正富有玄机?半亩芬芳的花园，就是古时的金谷园；一弯幽幽的流水，就是缩小的桃花源。园林中几声野鸟啼鸣之声，便是一部清美的鼓吹之曲；溪流上的几片闲云，就是一幅真正的图画。

人在病了的时候，往往会万念俱灰，虽有富贵荣华，想要享受却不能，反而羡慕那些贫贱的健康之人。因此人在没病的时候能够有生病之时的想法，一切的争名夺利之心，自然都会消除。

窗外的青竹之影映入帘内，芭蕉树的阴影遮蔽了门槛，此时坐在蒲团上打坐，内心如同处在冰壶鲛室中一样清醒透彻。

秋霜降临树叶摇落之时，来到稀疏的树林深处，坐在树根上，飘落的片片树叶点缀在衣袖间，野鸟从树梢上飞出来窥探人。这荒凉的境地，很少有一种清旷的景致。

明净的窗户下，罗列着图画、史书、琴瑟、酒杯，用以自娱。有兴致的时候就泛舟于湖上，在江山之间低吟长啸，遍览古之景胜。水渚的茶、山野的酒，足以消除忧愁；莼菜、鲈鱼、稻米、螃蟹，这些足够我享用了。又有很多的得道高僧与隐士，佛寺道观等绝妙景胜。家中有花园树林，珍奇的花草、幽石，弯弯曲曲的水泽池沼，鱼和鸟都终日留恋不舍，不知不觉间夜晚就降临了。

在山中栽种花草，足以自娱自乐，而土地贫瘠，人烟荒芜，山泉幽石都没有，没有丝竹之乐，就连奇士雅客也不会从此经过，难免要在寂寞中度日。然而泉石可以用竹林取代，丝竹之声可以用莺啼蛙噪相代替，奇士雅客可以用被蠹虫毁坏的古代典籍相取代，这也大致相当吧。

虚静的厅堂内还有残留的蜡烛，灯下抄书，尚且还存有一双老眼；有客人临门，挥动麈尾，只说青山美景。

楚怀王遥望巫山之阳，望见远处的山飘过的雨；王孙公子在南浦送别，看到芳草连天，一片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