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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老教我唱昆曲 -满庭芳·文苑


俞老教我唱昆曲 张静娴满庭芳·文苑
上世纪70年代末上海昆剧团成立,归队之初,我感到既亲切又陌生,亲切的是,我们这些从小学昆曲的同窗又可以朝夕相处唱昆曲了,陌生的是,因“文革”的破坏,我已有十多年远离昆曲,难免生疏,我决心一切从头开始,想到戏曲的四功五法以“唱”为先,结合自身条件,便打算以此为突破点。俞振飞老师是我们的团长,我对他的求教之心如饥似渴,却又顾虑重重,不敢启齿。于是,我拜托师兄蔡正仁去探探口气,不料俞老爽快应允:“欢迎她来家里拍曲子”。得此佳音,我真是喜出望外。隔日,我抱着一个小小的录音机,兴冲冲、颤兢兢地走进了俞老的家门,开始了五年的“拍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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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老亲自为我选教的第一出戏是《长生殿·絮阁》,他告诉我:“戏中杨贵妃唱的这套北曲非常完整,旋律动听,音域较宽,可以发挥你的嗓音优势。”我惊诧老师居然想得如此周到!初学时,俞老感觉到我还有些拘谨,便要我“唱一唱,歇一歇”。课歇时,他总会笑吟吟地追忆一些轶闻趣事。谈笑间,他的睿智、幽默、善于观察、善解人意,逐渐打消了我的紧张。

?每次上课,无论唱、念,俞老必是一字一腔,耐心细致地为我示范、讲解。我则全神贯注,亦步亦趋地模仿、体悟,直到老师点头认可。俞老强调:唱曲当掌握“字、音、气、节、情”这些要素,尤其注重要唱出“问答之神”和“悲欢之情”。在五年的习曲教学中,俞老正是围绕这五字规范悉心传授。

?拍曲时,俞老不时提醒我:吐字要清晰准确,要讲究“头、腹、尾”,行腔要婉转,腔格(昆曲特有的润腔方式)要规范,还要特别当心“气口”。昆曲没有过门,要保证唱曲时的神定气足,就必须把握好气口,要恰到好处地“换气”、“偷气”,昆曲演唱中的很多节奏变化也正是依靠气口来交待、调节的。

?作为一个隔行弟子,能够有幸这样长期而系统地向俞老当面讨教,使我有机会切身感受到他与众不同之处,也让我重新认识了昆曲。俞老的演唱糯润、儒雅,引人入胜,总能给听者带来源源不断的新鲜感。他对声音控制自如、技法运用自如,对节奏的把握错落有致,对情感的处理细腻入微。我想,这是因为俞老具有渊源的家学修养、出众的文化涵养和深厚的艺术素养,使得他能够深刻理解文词曲意,紧紧扣绕剧情和人物,游刃有余地运用各种艺术手段,环环相扣,造就他“情、韵、意境”三者兼备的艺术境界。

?《长生殿·絮阁》是老师为我拍得最细致的一出戏,之后,我又请俞老为我拍了《认子》、《受吐》、《折柳·阳关》、《盘夫》等戏。每次拍曲之前,我总是先同他电话预约,老师不但有求必应,还认真备课。他说:“这些旦角戏,我几十年不唱,生疏了,要先复习复习。”寥寥数语,道出了他严谨负责的教学风范和敬业精神。每次上课,只要一唱昆曲,俞老便会忘却年龄,忘却疲劳,神采焕发,话锋甚健。记得有一回,老师和我拍完曲子从书房出来,师母李蔷华赶忙上前搀扶:“静娴啊,老师给你上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课!”

?有一次,俞老拿出了一本珍藏多年的手抄本,对我说:“这出《女弹》是元杂剧,已绝迹舞台多年了,赫赫有名的《长生殿·弹词》就是以《女弹》为蓝本的。你有嗓子,可以唱唱这出戏。”当时,他还曾拿着放大镜,在我的手抄本上逐字逐句地细细校对,并用红笔为我纠正了每一个点错的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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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台湾重版《粟庐曲谱》。此时,俞老已病重住院,他却特地嘱咐蔷华师母送我一本。原来,当年习曲时,老师见我拍曲用的剧本都是手抄的,曾答应送我一本《粟庐曲谱》,十几年间他竟念念不忘!我手捧着曲谱,面对病榻上已无法言语的老师,唯有深深地鞠躬。

?俞老一生与昆曲相依为命,深切体悟到昆曲演唱的甘苦与利弊。他曾经对我说:“唱戏一定要动脑筋啊!”这句话看似简单,却令我受用终生。尤其是在跟随老师习曲、学艺之后,体会尤深。俞老于我的知遇之恩,绝不仅仅是教会了我几出戏。他在我最困难、最迷茫的时候,给了我最宝贵的支持和帮助。他规范、严格的教学使我在甫回昆曲家园时便及时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并且通过言传身教,令我真正领悟到昆曲艺术特有的意韵和艺术观念。还有,他那豁达、谦和、敬业的高尚品格,也是我学习的楷模。

?今天,我也当老师了,我会像俞老当年那样教会我们的下一代:如何唱昆曲,如何做事业,如何为人。

?(上图为张静娴与蔡正仁合演《长生殿·小宴》;下图为张静娴与岳美缇合演《玉簪记·秋江》)

?《文汇报》 102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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