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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杂忆-千秋岁·史话


往事杂忆千秋岁·史话

?传习所学艺

?苏州昆剧传习所成立于1921年秋,由苏州一批爱好昆曲的乡绅为培养昆剧艺术的接班人而发起成立;学制五年;三年学戏,二年帮唱。1927年传习所结束,改为新学府,校舍由原主人收回。

?昆剧传习所的性质是培养演员的伶工学校,当时为何不称“学校”,而称“传习所”?据我了解,新办一所学校需经当局有关部门审批,而昆剧传习所很简陋,无论从校舍、教室、师资、规模等各方面看都是不够条件的,而“传习所”是一种通行简便的形式,例如,当时一些工艺、手工业都办了各式各样的“传习所”以传授手艺,培养接班人。这类“传习所”都不需当局审批。因此,昆剧传习所的发起人就沿用了“传习所”这个名称。

?昆剧传习所所址在苏州城北桃花坞五亩园内。五亩园是一所私人的园林,面积并非只有五亩,而有数十亩之大,本是贝晋眉家的产业,有一部份房屋作殡舍用,名谓“轮香局”,专门停放棺材。按旧俗,人死后不能“热葬”,棺材需停放三年,才能落葬。贝晋眉也是苏州昆剧传习所的发起人之一,他将五亩园的一部分房屋,约有十数间,无偿借给昆剧传习所,作为校舍之用。

?昆剧传习所的招生,虽然在大街上也贴了几张广告,但我们这些学生大多不是看了广告才去应试的,而都由熟人介绍进所。沈月泉是所里的“大先生”,他就带来一批人,为他的儿子沈传芷、沈南生以及他的亲戚张传芳、邻居华传浩、王传淞、包传铎等等。我与顾传阶是小学同学,家也住得不远。顾传阶是通过他父亲的朋友介绍进所的,开始我不知道,过了些日子,怎么老不见他来上学,一打听,原来他去了传习所。我原打算继续读书,但父亲早前去世,家里经济困难,听说传习所不收学费,还供膳宿、理发、洗澡、学习用品等,即使将来不唱戏,学会吹笛,也可当个小堂名,有口饭吃。于是,通过顾传阶的父亲将我介绍进了昆剧传习所。

?学员中数沈传芷的年龄最大,十六岁,王传淞次之。我十四岁,还有十一、二岁的,如张传芳、华传浩等。学员进所的时间也不一,方传芸是过了两年才进来的。吕传潢最晚,他是1926年我们在上海实习演出时才进来的。

?学戏分四张作台,由沈月泉、沈斌泉、吴义生、许彩金四位老师分别教授。高步云是月泉先生的学生,协助先生授课。第二年,许老师病退,由尤彩云老师接替;不久,高步云也离开传习所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如何学、学些什么,许多师师兄弟都讲过了,我就从略。我先是在斌泉先生那桌,后来分行当时,我被调至吴义生先生一桌。学员调整作台,是很平常的,如顾传阶原在吴老师那桌,后调至沈月泉那桌。

?我们的主课——学戏安排在每日下午,上午先是练功、学拳,然后上国文课。由于学员的文化程度不同,因此文化课分班教学。第一年国文教师是周铸九,年纪很轻,原是小学国文教师,因此他也用小学用的国文课本让我们读。第二年国文教师换了傅子衡,他的国学基础好,就不用学校用的课本,而是根据学生不同的程度选一些教材,如《幼学琼林》、《古文观止》以及曲文等。傅先生还教我们书法,先写描红簿,后写印格。我喜欢写毛笔字,所以傅先生很喜欢我、傅先生布置的作业除每天写一些毛笔字外,就是让我们用毛笔抄字剧本。后来沈月泉先生见我毛笔字写得不错,就把曲友请他抄写剧本的差使交给我,换二十九个铜板,而买三个铜板的酱菜可佐十来天早餐。因此一角银毫很能派些用场,我的零花钱都靠此项收入。

?几位教师的印象

?沈月泉,传习所主要教师,人称“大先生”,坐第一作台,他家三代都唱昆剧,可谓“昆剧世家”。他以小生应工,是全福班的台柱之一,他的官生、鞋皮生都唱得极好,而鞋皮生尤为出色。鞋皮生扮演的是穷人,要表现出一副贫穷潦倒的模样,而他的体型矮胖,平时肚皮凸出,但他一到台上演出,含胸收腹,竟然一点也看不出肚皮来,这是很不容易的,沈先生的戏路很宽,不仅能教生、旦戏,连老生的戏也能教,他的儿子沈南生的老生戏都是他自己教的,另一个儿子沈传芷学正旦,也是他自己教的。

?月泉先生为人很和善,平时常抚摸我的头叮嘱:“乖点,好好学!”他不住在学校里,因为外面有许多曲友要请他拍曲教戏,因而经济条件也较他人为好,在所里他每月拿五十元银元(所长孙咏坛每月六十元,其他教师四十元,国文教师、练功老师每月三十元),加上曲友们付的拍曲、教戏酬劳,收入颇为可观。

?沈斌泉,沈月泉之弟,亦全福班中主要演员,工二面。在传习所人称“二先生”,专教小花面、二面和大面,他也是个好好先生,对学生不打不骂,只是对儿子沈传锟管得很严。他有家有室,但不常回家,也与学生们住在一起,他唯一的嗜好是抽水烟。四年后因病亡故。

?吴义生,全福班主要演员,工老外、老生,兼演老旦,妻早亡,无子女,独身一人,进传习所时约五十来岁。他也与学生住在一个宿舍里,喜喝白酒,抽水烟,也抽鸦片,但不管是酒是烟,每天喝多少、抽多少都有一定之规,严格控制,从不过量。吴先生对学生不分亲疏,一视同仁。凡老外、老生、副末、老旦的戏都由他教,他都毫无保留地传给学生。他的教学也十分认真,下课铃响了,如果还有学生没学会,他就延长时间,直到学会为止。平时,他不苟言笑,很严肃,虽不打不骂,但学生都怕他。上课前,学生们都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但只要一听到吴先生的脚步声(吴先生穿一双响底鞋,走起路来咯咯有声),大家都立刻寂静下来。在宿舍里亦然,只要他一咳嗽,大家都不响了。有几位同学在宿舍呆不住,想出去玩耍,也都蹑手蹑脚,从他背后溜出来。后来,我们到上海演出,吴先生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继续教戏。我们上台演出时,他就在后台听;如果我们唱错了,他就一根木棍在台板上敲敲,喊道,“错了!”依旧是那么认真负责。

?傅子衡,原是私塾先生,因旧学底子深厚。昆剧的曲文很深奥,演员若没有一点旧文学基础,就很难理解,有鉴于此,曲学大师吴梅先生亲自推荐傅子衡来所任国文教师。傅先生有无家室,不太清楚,但他一直住在所里,下午他没课,不是看书,就是练字。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但还是不断地练,一张毛边纸,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写得墨黑一片,真是“惜纸如金”。我们到上海演出,他没有跟随。他教了我们四年,后来到别外就馆去了。我的毛笔字得益于傅先生的教导。二十岁后,我爱上了国画。苏州有个画家叫陈子清。他在家收徒教画,我通过曲友介绍,曾到陈老师家旁听。后来我会涂几笔山水,人家问我是跟谁学的,我不敢讲。因为我没学好,算不上陈老师的弟子。

?邢福海,武术教师,身材矮小,河南人,是穆藕初先生介绍来的,邢先生帮我们练腰腿功,教我们打拳,如十二路台腿,也教我们舞棒弄枪。但他那一套是武术路子,跟舞台上的武打不一样。邢先生家在河南,因此也与我们住在一起。他初来时,一口河南话,我们听不懂。他也听不懂我们说的苏州话,只有傅先生会讲官话,因此成了他唯一可以交谈的人。后来邢先生也学会了一点苏州话,能跟大家交流了。我们到上海演出,缺少武戏、徐凌云先生推荐了京剧老艺人周宝奎来教我们武戏(后来林树森、林树棠等京剧艺人都来教过),邢先生一点意见也没有,他还是跟我们住在一起,负责照管我们的生活,直至新乐府成立时,他才离去。后来,他一直在上海教武术,在武术界有点名气。他虽离开剧团,但对我们还是很有感情,我们停演的时候,十几口衣箱寄放在穆藕初先生的纱布交易所里,他就住在那里,为我们义务看管。

?孙咏雩,传习所所长,为人和蔼可亲,烟酒不沾。他原是苏州道和曲社成员,工二面。道和曲社一致推荐他当所长是有原故的:一是他懂昆剧;二是他有时间;三是他认真负责。孙所长曾在苏州商团工作过,后来与他兄弟合开了一家笺扇庄。他来所当所长时,妻子已故亡,有个儿子在一所学校教书,因此比较空闲。他与我们学生同吃同住,对所里的工作极端负责。老师们讲课时,他常常旁听,发现问题,及时解决;为节省开支,偌大一所学校,只雇用一个门房和一个打扫卫生的勤杂工,一日三餐,学校不开伙,让包饭作来承包,这也是他的主意。他对教师们很尊重。因此,关系很融洽。学校的开支都是他亲自掌握,定期去上海向穆藕初先生汇报,并取得穆先生的资助。传习所到上海实习演出,都是他出面联系。后来新乐府成立,前、后台经理都由别人来当,他只负责管理生活杂事,但毫无怨言,依旧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把他的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传字辈”这一代学员身上,新乐府解散时,他也离团回乡,当时他年事已高,但对“传字辈”的前途依然十分关切,仙霓社成立前,他还积极介绍到上海“马力斯”一带购买旧箱底。不久,他在苏州去世,大约在1931年到1932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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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乐府”——“传”字辈的全盛时代

?1924年1月,我们第一次到上海实习演出,在台湾路徐凌云家里,唱堂会,后业在徐园与笑舞台轮流演出,最后一次是在新世界南部(今西藏中路乐书店一带),当时签订了一年的合同,但到1927年3月,合同尚未期满,遇上了北伐战争,上海局势紧张,戏演不下去了,大家只得回苏州避难,火车已经不通,我们只得在老闸桥码头,乘小火轮沿苏州河水路回去,船开到淀山湖附近,已是半夜,突然响起枪声,一批强盗跳上船来,将几个船上旅客的钱财抢劫一空,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下了三十五块银元,全被抢去。打鼓阿王见强盗上船,忙将手上的金戒子脱下,塞进夜壶里,结果还是被强盗发现搜去,第二天早晨,船到苏州盘门,大家从惊呆中醒来,想起身无分文,不知日后如何过活,大哭不止。

?当我们回到苏州时,五亩园所址已被原主人收回。但我们的学业尚未正式结束,老师们尚未辞去,于是借玄妙观东脚门机房殿继续上课学戏。同时在苏州青年会演出,由于传字辈演员经过上海的长期实践,艺术上成熟起来,又增加了许多新的剧目,使家乡的观众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开始半月,几乎场场满座,但苏州州毕竟地方小,演了一个月,上座率日渐低下来。因此,当上海局势平静之后,大家图谋再往上海发展。此时,对传习所最大的支持者穆藕初先生的情况有了变化。由于连年军阀混战,加上上海的金融危机,使他的几家纱厂相继倒闭,经济上已无力再资助我们,但他对我们还是非常负责,将我们转托给大东烟草公司总经理严惠宇及江海关总陶希泉,尤其是严惠宇先生,他信奉“实业救国”和“教育救国”,不仅在上海开办纱厂、烟厂、而且在家乡镇江开办农场、医院和学校,是一位爱国实业家。他与陶接手后,将昆剧传习所改名为“新乐府”,将笑舞台租下来,装饰一新,成为新乐府的专用剧场,并聘请张某良和俞振飞担任前后台经理,主持日常工作。

?从昆剧传习所到新乐府,标志着传字辈学员生活的结束,也是宣告了继昆剧全福班后一个新的昆剧班社的诞生。

?笑舞台的装修十分豪华典雅,四周墙壁髹以红粉,其凸处加上金漆,每一庭柱,悬挂一盏宫灯,座位均系藤椅,加上软垫,椅边有茶几,让观众一边品茗一边观剧,十分舒适惬意。开幕那天,盛况空前,社会各界名流纷至沓来,为潘竞民、徐志摩、陆小曼、袁寒支、周信芳、盖叫天等等,花篮夹道,匾联满壁,据当时申报所载:“未及七时,上座已满,为笑舞台从来未有之盛况,也自开演昆剧以来所未有之战绩也。”新乐府在舞台连演达四个月之久,终因经营不善,亏损过多且合同期满而停止演出。稍事休整,一个月后,新乐府原班人马进入大世界游乐场演出。张某良、俞振飞仍担任前后台经理。大世界老板是黄楚九,他刚将大世界翻造一新。为什么会邀请我们去呢?据说,当时一些报纸批评大世界的演出格调不高。黄楚九想以高雅的昆剧去改变一下大世界的形象,因此将四楼一个场子租给我们,场内布置仿照舞台两壁挂上名人书画,座位也是藤椅加茶几,另用两个女招待,专司砌茶。开演后,果然吸引了一批社会名流以及一些爱好昆曲的太太小姐们,他们的自备汽车停满了大世界门口,造成了“看昆剧到大世界”的社会舆论,达到了黄楚九的预期目的。

?去大世界演了半年左右,应苏州青年会之邀,去苏州演出了一段时期,我们又二进大世界,又演了一年半左右,直到1931年冬天,发生了演员罢演事件,新乐府才开始解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天,我们在陶希泉家唱堂会,演出结束后,陶希泉送了三件皮袍子,一件给顾传阶,一件给朱传茗,一件给华传漪。顾、朱二位原本是剧团的台柱,大家无话可说,而华传苹跟大家差不多,他凭什么可以享受如此特殊的待遇?一部分人心中甚为不平,回去之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开来,最后提出要求自治,否则就罢演。当时大家推选代表去跟严惠宇先生谈判。严先派张某良,后又派他的秘书跟我们谈,都谈不拢。最后,秘书传达了严惠宇的态度:“你们不愿演就不演,行头一律收回!”我们也不肯让步,演出就这样停止了。之后大家商量,没行头怎么演出?于是再派代表找严惠宇商量,要求留下行头,但严没同意。于是大家自找出路,各奔前程,老师们如陆寿师、施桂卿、孙咏雩、吴义生等都回去了;学员中如顾传阶在严惠宇的资助下去金陵大学附中读书;沈传芷接他父亲的班,回苏州教曲友唱曲;还有新招收的廿余名学员,除吕传潢等少数人外,都改行另就他业,新乐府至此已基本解散。虽然留下的团员回到苏州后,曾租借行头,以新乐府的名义演出过,但这只能是尾声了。

?五十年代末,我在上海戏曲学校任教,碰到严惠宇先生,当时他常来看昆大班的大演出,想起当年的事情,彼此都有些歉意。严先生很豁达,说:“过去的事情不谈了!当年办新乐府我化去了五六万块大洋呢!”

?不管怎样,新乐府这段时期,是传字辈最值得怀念、最光辉灿烂的年代,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演员艺术日臻完美,各行当都有代表人物。如小生有顾传阶、周传瑛,旦角有朱传茗、张传芳、华传苹,老生有施传镇、倪传钺,净行有沈传馄,丑行有王传淞、姚传湄、华传浩,武行有汪传钤,老旦有马传菁,尤其顾传阶和朱传茗在观众中已有相当的影响。

?二、行当整齐,阵容坚强,在传习所毕业的四十余位学员没有一人离团,大家团结一致,各献其能,可谓花团锦簇,精彩纷呈。

?三、剧团制度开始建立。原来传习所是学校建制,已难适应正规演出、新乐府成立后,设立了前后台经理,分管经营和剧目;演员均定制了全套行头;乐队由原五人增至七八人;检场由一人增至二人,分工明确;演员按其技能和社会影响,定下了工资级别,如顾传阶,每月100元,朱传茗每月60元,周传瑛、王传淞、姚传湄、倪传钺、张传芳、施传镇、华传苹名35元,其余30、20元不等。

?四、剧目丰富。传习所到上海后,曾请京剧界老艺人周宝奎教把子功,请蒋砚香教了不少戏,如《贩马记》、《雅观楼》、《凤凰山》等,至乐府时期,京剧名伶林树棠、林树森又主动为我们义务教戏,如《大名府》《玉麒麟》《状元印》《战宛城》《安天会》等等,值得一提的是昆剧界三位老前辈陆寿卿、施桂林、钱宝卿也都请来了,他们都是全福班的主要演员,当时陆寿卿在大舞台当班底,工二面,在京剧界很有点名气;施桂林工旦、钱宝卿工闺门旦,他们都在上海教曲友。他们来了之后,教了不少拿手戏,大大丰富了我们的剧目。如折子戏《挑廉》《裁衣》《借茶活捉》《照镜》《相梁?刺梁》《劈棺》《寻梦》《题曲》等。当时我们演得最红的整本戏,为《昆山记》《刁刘氏》就是陆寿卿所授,而《南楼记》《悲翠园》《衣珠记》则为施所教,陆寿卿先生还经常与我们一起演出,他在《刁刘氏》一剧中饰绍兴师爷,在《活提》中饰张三郎,在《磨爷》中饰李逵,均大受欢众,为我们的演出增色不少。

?五、有较深厚的观众基础,在大世界连演两年,这在近代昆剧史上也是很少有的。

?仙霓社的成立与解散

?新乐府解散后,大多数演员除了演戏,别无长技,因此回到苏州家里闲着,一晃就是半年。十几位兄弟天天聚集在三万昌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商量前途。开始,大家派我和郑传珺为代表到上海再去找严惠宇,要求租借新乐府的行头,因为这套行头都是根据我们的身材定制的,有了行头,就能演出。但严惠宁没有同意。最后,大家决定自行集资,置办行头。估计下来,大约需要三千元才能备齐基本的行头,当时发起人共十一人,有周传瑛、施传镇、赵传珺、王传淞、刘传衡、张传芳、顾传澜、华传浩、姚传湄、郑传 和我。每人出一百元,不够再向曲友们商借,如苏州有位李恂如女士,她丈夫也姓李,是位律师,我们称她李太太,她就借给我们四百元钱,经过大家努力,一共集到贰仟元,遂到苏州西中市戏装店定制行头,五蟒五靠,以三千元为标准,我们先付一产吩,余下分期付款,但行头店老板怕我们还不清债,不放心欠给我们。于是,大家派我为代表到上海去联系场子。我先到穆藕初先生家里,说明情况。穆先生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介绍我到大世界小报编辑孙玉声先生,同时又介绍我认识浦东银行陈经理,由他带我去见大世界经理唐嘉鹏,送了一百元钱的礼(钱由穆先生支付)。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大世界与我们签订了一年合同。我拿了合同回苏州与行头店老板洽谈,老板见我有合同,就答应为我们定制行头,一部分欠款分期还清。

?基本行头有了,但还不全,于是在孙咏雩所长帮助下,到马斯力(今延安中路电讯大楼附近)去掏旧货,买到一副旧箱底。徐凌云先生知道我们要自力谋生,也很支持,将他赓春社包括他自己的一批戏装都送给我们。这样,我们就在大世界正式演出,演出前,孙玉声先生为我们班子起了一个新的名称——仙霓社。

?仙霓社是一个共和班子,没有老板,大家推选自我和郑传 、顾传澜三人负责,我分管经济帐目,郑分管衣箱,顾分管剧务。新班子成立,当时旦角有朱传茗、张传芳、华传苹,小生有周传瑛、赵传珺(顾传澜阶走后由老生改为小生),老生有施传镇、倪传钱、郑传 、汪传苹,丑角有王传淞、姚传湄、华传浩(二、三年后,姚离去参加盖叫天京剧团,改名为盖小三)。

?大世界使我们每月包银共一千四百元,每月扣下六十元偿还行头欠款;演员共36人,包银标准仍按新乐府旧规。一切准备就绪,定于1931年10月1日开演。孙玉声还在小报上为我们大肆宣传、谁知开演前二天,9月29日,有几位师兄弟闹起情绪来,说:“你们当老板,我们不干!”,甚至还提出要分行头。这一突变,急得我们几个负责人满头大汗,只得耐心地做说服工作,说明我们不是老板,分析利弊得失,并商定凡唱堂会的收入除扣去必要的费用外,一律平分。这样,总算平息了一场风波,按原计划开演。

?在大堂刚开演时,由于孙玉声的宣传介绍以及昆剧停演日久的原因,上座率极高。但演了一段时期,观众渐渐减少。我们就开始想办法,增加新剧目来吸引观众(也是大世界的要求)。那时陆寿卿、施桂林两位老师早已离去,新剧目就靠我们自己编导。在师兄弟中,顾传澜最富于编导才能,那时期我们编排的新戏为《一捧雪》、《奈何天》、《玉搔头》、《三笑》等都出自他的手笔。其中前三种原有传奇本,重新改编整理;而《三笑》一剧,原只有几折,我们在大世界看到文明戏演《三笑》,很受观众欢迎,我们就让顾传澜吸取文明戏之长处,重新编成整本戏,演出效果不错。

?由于“一二八”淞沪战役的影响,我们演了不到四个月就不得不中途停演,行头寄放在穆先生的纱布交易所,大家回苏州,也算是第二次逃难吧,后来,我们到沪宁沿线和杭嘉湖一带作巡加演出。沪宁线从苏州出发到昆山、济河、太仓;从平望出发到无锡、宜兴;到南京则是从苏州乘到盛泽、嘉兴、嘉善、枫泾、金山;一是从硖石到平湖、湖州。这是仙霓社第一次跑码头,时间在1932年7月12日,约半年左右,我们这次跑码头与江湖戏班不同,也与1936年第二次跑码头不同;一是江湖戏班的交通工具是船,大也不住船上,而住在当的公共场所;二是我们的包银、吃住全由当地的曲社安排,自己不负盈亏。巡回演出结束,我们又到上海小世界和大千世界演出,共约两年。此时,我们的剧目已经积累了六百余出。

?我退出仙霓社是1936年初,早在一二年前,我已预感到昆剧面临的危机,前途堪忧,因此我与施传镇两人去读夜校学薄记,还向南京大戏院的经理学英文。只是我们对昆剧毕竟有感情,还想奋斗一下,但昆剧每况愈下的现实,尤其1935年底去南京演出,场子里观众竟然不及我们演员多,使我彻底失望,于是我下决心离团,另找出路。先经友人介介绍在程坚白的公司任职,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我到重庆范崇实的丝绸公司任职。留下的人由朱传茗、郑传 、张传芳等人负责,继续以仙霓社的名义在杭嘉湖一带跑码头,后又进上海大新公司游艺场、福安公司游艺场,1937年8月13日,日机轰炸南市,将他们放在福安公司的衣箱全部炸毁。后来他们租了行头再演出,但景况愈加艰难。1941年周传瑛、王传淞离去,演员星散,至1942年初,班子实在难以维持下去,只得宣布正式解散。

?五十年代初,上海戏曲学校成立,招收了一批昆剧班学生,十几位传字辈师兄弟先后进戏校担任教学工作,我也应俞振飞校长之邀,从重庆回来,参加了昆剧班的教学工作。我们传字辈总算实现了一个心愿,那就是培养了一批昆剧艺术接班人,将昆剧艺术一代一代传下去。(倪传钺 口述 唐葆祥 记录整理)

?来源网络 102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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