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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春日(敖继红) -草原情


草原春日(敖继红) 草原草原情

(作者:敖继红 达斡尔族)

不经意间,路边的树已经披上新绿。是那种透着淡黄色的新绿,娇嫩纯净。草原的春天来得晚,可来得迅疾。春风象一个熟捻大写意手法画家的画笔,顷刻间就会为草原画出这一抹抹淡淡的新绿。

我喜欢这绿色。此时我沐浴在草地的风中,风声从我耳旁呼呼地吹过。百灵鸟不停地唱着,莫日根河——一条弯弯曲曲地在草原上流过的小河——草原上有无数条这样的小河,在我眼前流过。它在我眼前展示的只有30多米长的一段河段。它从哪里来?又向哪里流去?在这里,你是不会知道的。只见它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地流着,没有一点声息。而充满耳际的只有百灵的鸣唱,这草原上的百灵鸟好象在为缓缓流着的小河伴奏。

小河的“舞姿”宁静而舒缓。小鸟的鸣唱却充满激情。我抬眼望去,在这片宁静的草地上,没有望见一只小鸟飞过的身影。远远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只草原鹰,鹰的影子遥远而清晰。

低头看,绿色的草地,一棵棵嫩嫩的小草从灰色、干结的土地——的确是灰色的——地皮中钻出来。我刚刚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就闻到一股草的清香。在那清香中,我辨出了儿时就已熟知的一种叫“黄瓜香”的小草的味道。

是的,就是“黄瓜香”。当我坐到草地上低头望刚刚冒出地皮的小草时,我看到了“黄瓜香”散在绿色之中。小的时候,我们在城里路边、河边就能找到它们。拣到手中,放在手心,双手拍着,念着:“黄瓜香、黄瓜臭,给你老婆婆买狗肉”,然后放到鼻子下一闻,好香好香的黄瓜味。小时候的天气要比现在冷得多,每年到了7、8月份才能从副食商店蔬菜摊床上买到黄瓜,而拌上香油,切好粉皮的黄瓜凉菜,一年才能吃上几顿。黄瓜的清香味便显得格外诱人。

仔细看草地上的小草,绝不像城里草坪里种的草那样单一。光从身边这片草地上我就认出7、8种不同的小草来。这片草原的植被中,有上千种草本植物。一位从上海来插队的“知青”,现在早已在这里“安家落户”,是一位热心的摄影爱好者。我听他说过,他已经走遍这片草原,几乎把上千种草本植物的图片拍全了,以后可以编出一本“千草图”来。

我从小就喜欢长得小巧的“黄瓜香”,唱“黄瓜香”儿歌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老婆婆”是什么?而且到现在,我也没有吃过一次“狗肉”。尽管一次出差,当地的接待单位请我吃饭,席间有凉拌狗肉,他们说狗肉多么的好吃。然而,我始终没有吃,这让主人很是扫兴。青蛙、鸽子,这些动物,我是从不肯乱吃的,因为它们那么美,人怎么能把那么美的东西也烹了吃呢?

“黄瓜香”长得很好看,它小小的椭圆型的叶子都是相对着长在细细的茎上,和别的草不一样。

能把草地打扮得像地毯一样细长叶子的是碱草。这是牛羊最爱吃的草。碱草数量多少,可以确定草地退化或者要沙化的程度。有时,别看是同样长着草,牧民们会告诉你:“这片草场要不行了。你看这是成片成片的马莲草,牛羊不吃它们。长满马莲,草场就要开始退化了。”

马莲花开在初夏。多的地方,一片一片蓝盈盈。我喜欢花,也喜欢马莲。但是若成片的马莲会使草地退化,甚至沙化,它们还是少些的好。我在眼前这一片草地上,没发现一棵马莲。

草丛中,还有苦菜,蒲公英。我知道长大了的苦菜开的花一般是白色的。蒲公英的花是浅黄色的。在城里的马路边,偶然也可见。

此时草地上还没有开一朵小花,我是从小草叶片的形状上辨认出它们来的,那些叶片最长也不过二寸。

风不停地在我耳边呼呼地刮过,就像风箱吹足火焰时发出的声音。可抬眼望去,眼前草原是那么宁静,没有一丝风的痕迹。满眼一片新绿,真让我欣喜。

我曾去过几次南方。四季如春的南方绿色,浓郁深沉。大概也是因为南方那永恒般的单一绿色,所以南方人远没有北方人对季节更替的敏感,也体会不到北方人对春、夏的渴望和随之到来而产生的欣快。

是啊。现在立夏已经过好些天了,而我才从心里欢呼着春天真美,因为我刚刚看到它们,刚刚在感受它们。

北方的春天是短暂的,然而是崭新的。

我看到我身边的这片草地上还有一种对生叶子,叶子上有像菊叶的花边一样的小草。我记得它们叫“牛筋草”,是贴着地皮生的,长大了不断地在地上扎出新的根来,连成一片,也是开黄色的小花。

还有一种很好看的草。我小的时候就见过它们,曾经把它们从房后的菜园里采回来,夹在书本中。那时我看它们实在是好看极了。它有很浓郁的草香。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记得问过大人们,他们说是篙子的一种。

我认识艾蒿,但这不是艾蒿。艾蒿茎叶有白色的绒毛,这上边没有。

细细地看,一株长着锯齿纹叶子的蒲公英,只长出了六片枝叶。现在挖回去,一定鲜嫩无比。

这些年,市场上每年春季会有人把三寸长的蒲公英洗得干干净净,枝叶翠绿,根茎洁白,扎成一把把卖。那一小把,不过几十株,竟能卖到一到二元钱。想不到在城里的树荫、路边也能找到的蒲公英,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成了市场边的一道风景,我确实曾经感到惊讶过。

慢慢地,“惊讶”成了习惯。据说,现在吃野菜是“时尚”。

去冬枯黄的荒草还夹杂在这片新绿的草原中。一根根不同的小草就这样错落有致、参差不齐地从地面上冒了出来。

它们汇成一片,又那么自我。一片绿色的草原中,它们保持着自己各个不同的“姿态”。

没有人迹的“喧哗”,这一片宁静的草原显得无比纯净。

我再次抬眼望去,前方天际被一片流线型的山峦遮住。有人说沙漠的线条最柔最美,而在我眼里,草原上到处是那柔美的流线型的线条,只是在春天里,它们是绿色的。

草原是一片无际的天地。有人曾把草原比作绿色的地毯,“地毯”才有多大?它怎么能装得下草原?

草原在它自己无尽的流线型的变幻中,保持着高度和谐统一,她大美而不言。

风声——或许这风没有过停息的时候——鸟鸣不绝于耳。这就是草地的琴声、草地的旋律和交响。站在这无垠的草地上,你真的会想放开歌喉,你的歌声会飞向天边。

草原的长调就在这风和鸟的伴唱中悠扬回旋……

今天,整个天空布满一层薄薄的云彩。清早,天空是浅浅的铅灰色,太阳偶尔钻出云层,露出如雪亮的银盘一样的笑脸。这会儿,它又像有意要“犹抱琵琶半遮面”,被薄如轻沙的雾霭遮住一边,让人遐思千缕。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望它,它竟然刺得我闭上了眼睛。那银亮的光盘周围,镶嵌上了一道刺眼的金边。

中午了。

我感到太阳的沐浴,我写字的手指在纸上留下淡淡的光影。我放下笔,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侧头望去,前方那流线型的线条里,“包裹”着一处房子。远远的,铁皮房顶在阳光下闪光。那是一处游牧定居点。隐约可以辨认出来是两三座红砖房和一个大大的红砖院套。它的左边,远远的有一座白色的毡房——蒙古包。这种蒙古包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但在出“夏营地”时,还用得上。

一阵隆隆地马达声冲进百灵鸣唱的“草原交响”中,仿佛和谐的“田园交响乐”中突然出现的预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厚重低音。我顺着它的声音望去,远远看见一小簇腾起的灰色尘雾,滚动着远去。少顷,就和它的马达声一起消失了。

人的文明痕迹,早踏上了这一片原始的土地。

太阳更亮了。云,还没有消散。绿色的草地上,犹如轻沙一样的雾霭弥漫着,弥漫出一种宁静的心情。在装扮这一片绿色净土的“工艺”上,谁能比得上大自然的“巧手神工”呢?

啊,春日草原,你就将成熟、丰满了!

往年这个时候,小草还长不了这么高。去冬雪大,加上春季几场小雨,小草们才急急忙忙地钻出了地皮。

我继续细细地从中找我认识的小草,又找到了“车前子”。车前子也是我小时候最早认识的一种野菜。它的俗名叫“车轱辘菜”,据说熬汤喝很滑爽。不过,长这么大我也没有喝过它做的汤。这些野菜都是汉族人吃的,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汉族同学教我认识的。

我的民族——达斡尔族也吃野菜。那种叫做柳蒿芽儿的野菜长在河边多柳树丛的地方。它们成片成片地长在一起。每年春天采摘柳蒿芽儿,要赶在端午节前后。从小,工作再忙的父母亲也忘不了“组织”我们去“郊游”,其实就是采这种野菜去。采回来,买回肥猪肉,美美地炖上一锅,最讲究的应该是用猪的肥肠炖,炖出来的菜带着浓浓的苦味的香气,而那肥肠却没有一点油腻。后来我问过父亲这种说法对否,父亲说,那是因为那时人们生活困难,买不起肉,就买来“下水”就活吧。不过,在此点上,我不赞同父亲的说法,其实,现在生活这么好了,真正用肥肠炖的柳蒿芽儿我却吃不到了,而所有饭店里都“简化”成肥肉炖。现在这座小城大小饭店里都必有这种“特色菜”,哪家炖得最“地道”,我一尝便能吃出来。但是最最地道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它留在我童年的记忆中。

小时候,新采的柳蒿芽儿带回家炖了一顿后,我们要把余下的都摊到地上,小心地摘掉混在里面的野草,然后把它们晾干,收藏起来。达斡尔族每户人家都会贮存这种干菜,以后整整一年漫长的日子里,一个月起码要吃上一次。

记得小时候去采柳蒿芽儿,总要买上几个平时不常吃的面包,带上水和煮熟的鸡蛋。有时,妈妈不忙的时候,会给我们熬上奶茶,装在暖水瓶里带上。那时去郊外,我们要乘公共汽车到终点站,然后再向野外步行。

一片片的柳蒿芽儿不一会儿就被我们装满一个个洗净的过去装面粉的布袋里。它们那种特有的苦涩的香味会染到我们的手上衣服上,好闻极了。

那时北方一冬紧闭门窗的生活,是南方人绝对想象不出来的。每到冬季,我们要用糊窗纸把木窗框严严实实里里外外地糊上,遮挡冬天凄厉的北风。谁家糊窗的纸条裁得细,贴得齐,谁家主妇一定是个勤快干练的女人。而谁家的糊窗纸是从商店里买来的,而不用发黄的报纸,谁家的日子便过得富足些。“干部”们家的窗户多用洁白的从商店专门买来的糊窗纸来糊。而每年开窗,擦玻璃,在北方是像过节一样令人高兴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多是在5月末进行。用抹布浸湿窗框,把窗框上的纸条一寸寸地洇湿、揩净,其实是个很复杂的“工艺”,有时还要借助于刀子帮忙,等忙乎一阵后,“砰”地一声推开窗子,一片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一片新绿映入眼帘,那振奋,那欣喜是难以言喻的。

开窗以后,我们就悄悄期盼父母能抽出时间带我们出去,去郊外的河边。去采那种据说在“从前”救过我们祖先的命的柳蒿芽儿。

达斡尔族在300多年前有5000多人被清朝征兵戍边远迁新疆,而这些族人的后裔现在新疆,还保持着吃这种柳蒿牙儿的传统。

那时候,只要找到河边的小柳树丛,就能找到这种野菜。它逐水而居,长得秀气纤细。不过,等过了农历五月,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它们长到半米一米高时,早没人采它们了。农村人多把它们采来当柴火烧。

采柳蒿牙儿的时候,我们都是静静的,飞快地掐着离地面不高的嫩嫩的茎,它们有的碧绿得仿佛透明,有的包着一层薄薄的紫红色的皮。那时我们暗暗地在心里比赛谁采得多。

那时,柳树的叶芽刚刚脱去银灰色的叶茸,长出葱绿色的细叶。有时候很巧,会碰上满枝绽放粉白色花朵的山杏花。北方山杏树开花的时候,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花,像从画上看到的干枝梅一样,粉白粉白的山杏花浓香扑鼻。

我小时侯就特别喜欢山杏花。细细观赏过,它那粉白的花瓣是圆圆的,淡黄色的花蕊撑在只有白线粗细的花柱上,吐着花粉,我想那香味一定是花粉散发出来的。

山杏花香非常浓郁,要有这种香型的香水一定好极了,可至今我在市场上没有看到过。山杏花的花期也非常短,只有一个星期左右吧?就像北方那珍贵的春天一样,“稍纵即逝”。

那时候,带去的几个布面袋子常常一会儿就能装满。我们便满心欢喜地坐在杏花飘香的草丛中,吃带去的面包,喝装在暖水瓶中温热的奶茶。

“明年,咱们……”新的筹划和期盼就在那一刻开始了。

我常常听着周围小鸟的鸣啾,沐浴暖暖的阳光下,陶醉在野地的清香中……

此刻,我躺在草地上,身下只垫着一个在家里健身用的红色朔棉长垫。绿色的草地把它衬托得格外鲜艳。脚上穿的白皮鞋在阳光下更显洁白。早上急急出来,没来得及换它……

想想现在我的家里那严密的刷成白色的钢窗架,即便在冬季最严寒的日子里,我也会每天开个十分八分钟换换室内的空气,再也不用糊窗缝了。

时代真是不同了。

草原春回了。可是让我认识和喜欢上大自然的母亲却已逝去,再也不回来了。我仿佛从这一片新绿中看见母亲留在我记忆中的年轻的笑容,她额上在太阳下闪着光亮的细密的汗珠。

我感谢她。

是母亲把那么小的我带进大自然中,让我学会了一种永恒而伟大的爱——爱大自然,爱生命和生活。让我一年年期盼新绿,一年年期待春天,一年年期盼采柳蒿芽儿那像过节一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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